林乔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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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萋萋——《二十二》长评

我是个很胆小的人,以至于我并不能负担得起太沉重的事物,

于我而言,生活本身已经是难能的重负。

因此我常常显得淡漠,太擅于保护自己,总是抽身趁早。

比如,我看了半个小时的《素媛》,就关闭了电影视频。

 

我深信生活中的惨痛,远惨痛过电影所能表达的那部分。

当我们在长时间的麻痹与习惯中,逐渐漠视血淋淋的真相,电影便如出鞘利剑刺痛心扉。

作为一种艺术,手法用力至为重要,如果煽动过猛,就戳伤了我的软弱。

我尽可能让自己善良,这种善良带着无力感,因为我不可能使别人有同样的善良。

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二十二》这种客观平和的纪录片,它安抚了我的软弱。

 

它的润物细无声令在座所有于历史而言的微尘,都察觉到自己其实属于丰盈的沃土。

沃土之下是曾经遍地狼烟时的累累白骨,碑石若无存,唯有坟前轻烟还可辨认。

所有的描述也都淡如这一缕轻烟似的,掠过了刀锋。

对于历史,我们大多数人除了正视以外,的确无事可为。

 

开头便是一位老人的冬日葬礼,

《二十二》这个名字里就有很深的关于逝去的意味。

然后镜头逐渐转向老人生前的身边人。

历史口口相传,但形骸永存。

村民在曾经的“慰安所”一一细数谁曾被关在哪个房间。

无论多残酷的暴行,在岁月的抚平下仅仅成为事实。

留下的是断壁残垣,和坚韧的历史的遗孤。

有些老人泰然面对了逼近的甚至显得无情的镜头,

也有一位老人不愿打破生命的宁静而谢绝出镜。

 

她们是遭受着有形或无形的非议的,因此电影语法总是克制,最好一言不发。

真相必由当事人来说出,如若痛苦,便就走到此,也只能到此。

那条崎岖艰难的独木桥,就连回忆也是中伤。

一位老人讲:“我不能再说了,说多了心里难受。”

大多老人身体都有些被虐待过的残疾,但她们都尽可能的由自己完成日常的生活。

她们的子女说:“她从不跟我们讲那些事,从来不讲的。”

 

一位出身韩国因为逃难来到中国的老人多次拒绝来自韩国志愿者的邀请,不愿回韩国走走。

她是有些乐观态度的,还能哼唱韩国民谣,也能说几句日本用语。

在这一片令她受难的土地上,她却抱以了深沉的爱意。

她记得自己原本的名姓,但她只认自己的中国名字。

即使如此,在讲述往事时,她仍旧屡次泪流满面。

 

其中一位老人的女儿说:“她的苦是我们想象不到的。”

 

一位老人无奈诞下的与日军的孩子,

这位也已年老的大爷,因为身份原因,70多年无婚姻。

他承袭了上一代人的无辜,继续受害。

这一切也就是因为,那过往的几十年里,历史没有得到应有的正视。

 

最令我感伤的是,当镜头讲述一位已经过世的老人时,对准的是一位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的志愿者。

当她从老人儿媳那里听闻老人过世的消息赶来后,听着老人生前最后的片段,然后在昏暗旧屋里捂嘴痛哭。

她在田野间一片铲平的黄土中为老人上香,她说:“我们试着拿从前日军现在年老的照片给她看时,她笑着说,现在的日本人没胡子了。”

“我们以为她可能会因为看到那些照片痛苦,没想到她能这样开怀的面对。”

然后字幕冉冉出现,标明了这位志愿者的身份:“日本留学生。”

 

我觉得,每个善良的有思想的人,对于其他,哪怕是不同种族不同国家的无辜人民所遭遇的巨大不幸,都应该是有同情心的并让自己不要参与增加这样的不幸。

如果没有这样的基本道德,何以歌颂文明?

 

电影里画面时常由老人身边的事物来充斥,

全家照,连绵的雨,冰雪覆满的高山,散漫的村民消夏,破旧的屋,粗淡饮食。

娓娓道来老人们如今的生活,重点似乎并没有放在当年的残酷之上。

也许这些老人的存在已经是不容置疑的深深烙印,

而当志愿者们寻求道歉,准备起诉时,却还需要抽丝剥茧的记录证据。

 

任何讲述都带着剖析的性质,这部电影则让我们看出了善良的锋芒敛尽。

看到了老人们晚年难得的安乐,看见志愿者不懈的追求迟迟未来的致歉。

三十二,二十二,九,也许就在不远的将来就归结于零。

像在电影结尾入葬的老人,将自己曾献祭于这山河的身体,再度奉还于土地。

冬去春来,芳草萋萋。

 

如果这些老人都逝去后,寻求的道歉还有意义吗?

我认为应该是有的,

是为这神州大地,为这民族,

为这任何一个生活在和平时代并因历史触动过的我们。

 

如果说一定有什么是全人类去拥护的,那必先是: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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